徐家玲（以下简称“徐”）：段江华是你的绘画启蒙老师？

 

马铁根（以下简称“马”）：对，跟他学油画。

 

徐：你后来怎么选择了美院建筑专业？

 

马：我考了一年设计没考上，后来考建筑考上了，有一种巧合在里面。

 

徐：但你现在又做了职业画家，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造型专业呢？

 

马：学建筑有点歪打正着。但在学习建筑的过程中，我意识到了自己想要什么，我觉得独立和自由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个人很喜欢逻辑性的东西，建筑专业里面也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但是当我毕业到建筑设计院去工作的时候，太过规律的生活让我无法接受，十年二十年的生活自己一眼望到了头，人生就没意思了。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像机器一样准确有规律的运转，我觉得这样生活失去了很多乐趣。

 

徐：我觉得你的作品里面如你朋友所说的建筑性是很强的，或者说你的画面非常重视对空间的把握。建筑本身对逻辑性的要求很强，需要的更多是理性思维，我觉得在你绘画作品中理性思维是很突出的。但是你又特别强调你要摆脱一种重复规律的生活，会让你想到你的画面是不是要表达更强烈的感性元素，你说过你的性格里有躁动的一面，但你又极力去表达你渴望的理性和平静，这似乎是矛盾的一点。

 

马：我在设计院工作了一年，然后去宋庄，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四年。我在宋庄画画，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很自由，但是我去写几笔字，画几笔画，恰恰是我逻辑性思考的一个沉淀。对我而言，在设计院那种重复性的工作是不自由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毫无逻辑性的生活方式，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心老了。

 

徐：在你的言谈中，你强调的不是一种别人赋予你的生活和工作逻辑，而强调的是一种个人内心所需求的逻辑。你性格中有狂野的一面，而你的绘画又是十分平静，你是用绘画来训练一种自己的性格吗？

 

马：我其实自己能够接受自己的性格时而狂野时而平静，所以我不是刻意的去训练自己的性格，这就是我本来的性格。我选择辞职画画是为了能够自由的去看待日常事物，而我狂野也好，平静也好，都是性情使然，我觉得如果我的性情被工作所磨灭，那么我的生活就变得无趣了。

 

徐：也就是说理性是你性格本身所拥有的，只是你将它反映到了绘画里面。

 

马：对。但是如果我要把自己所有的性情都变成极度理性，也会没意思，所以这一面我会选择通过文字和绘画或者其他的方式去表达，我认为这也叫一种释放。

 

徐：你的绘画不是一种直觉的绘画，而是经过理性思考处理的，对所观察到的事物有一种平面化的提炼，看起来是由不同的色块来构成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受到你所学专业的影响。2013年我看到的你的作品有这种倾向但没有这么明显。

 

马：五年的建筑专业的学习可能会影响到我，但是我觉得在我画面中所提炼的色块和构成更多的还是潜移默化的理性思维使然，我并没有很刻意的去做这件事情。

 

徐：我觉得你的绘画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几乎没有人物出现，更多是一种对室内和室外风景的描绘；第二，你更强调人工风景，比如城市建筑、船舶、工地，画面里树都很少。除了去年自然风景的写生，今年的绘画这样的特点更为明显，我还是觉得，你的绘画和建筑空间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是你和其他画家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我一般看到画室内空间的画家常常会强调一些细节，比如加一只猫或者注重对一些静物的描绘，或者加入人物的背影，而这些是被你完全剔除掉的。

 

马：我觉得无论是画自然风景还是人文风景，依托的也是人的视角。像我画的一片海滩，我在其中也画了塔吊，这会形成人与自然的一个碰撞。

 

徐：你的绘画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人文风景和自然风景的相遇。

 

马：对。

 

徐：另外，你的绘画会让我想到积木，像小时候用彩色的积木搭起来的一些模型。你的展览名字叫“时间”，我感兴趣的是建筑作为一种时间的模型，可以体现出时间的刻度。或者说，建筑是一种人工的模型，而自然风景是上帝的模型，两者相遇，会有冲突，甚至对立，但是时间会软化这些矛盾，甚至让他们变得彼此和谐相依，最终成为一个时间的风景，这里年有宏大立体的场景，也有废墟、遗迹，画家所做的就是将时间的风景提炼成画面，成为时间的片段。

 

马：你说到这个让我想到美院学习的时候做过的一个课题“用建筑绘画的形式表达500年之后的地球”。我想现在我的绘画，当然也可以当作一个时间的片段去理解，但是无论我画人文风景还是自然风景，我都想呈现出一种静止的状态，我觉得这是我要表达的核心。建筑是我的一个媒介，我觉得学建筑和画建筑都是很偶然的，即使是两棵树，我也会用构成的方式去处理，我觉得这是我理解世界的一个方式。

 

徐：但建筑构成在你绘画中占了很大比重。

 

马：去年我的绘画还有些绘画性、笔触，而今年我却想把这些通通剔除掉，无论是绘画性还是构成，但最后呈现出来的依然还是有这些元素。技术不是一个问题，可能在我的骨子里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方的，而不是圆的。生活和社会可能要求我们要圆润一些，或者做曲线，但是因为我骨子里是方的，所以我的绘画很少会出现圆或弯曲的东西，即使有也是隐喻或衬托方的元素，但不会出现大量的曲线。

 

徐：“方”是你的性格。

 

马：可能吧，方的东西更能打动我。

 

 

关于马铁根的绘画

 

马铁根的风景绘画从去年到现在有了很大变化，之前，我所见到的他的作品更多依赖于一种自然的写生，这里面的绘画性并不强，有一种对图像平面化的处理，当然，其中还保留了一些直觉和笔触。马铁根今年的绘画有了很大不同，他有意识的剔除掉了笔触和直觉带来的热烈感情色彩，将画面处理得更为冷静，似乎有意要和绘画性的风景画拉开距离。

 

马铁根说自己的绘画有理性也有狂野的一面，他想要按照自己内心的逻辑方式去生活和创作，绘画对于他而言是一种理性思考的沉淀。在美院，他的学习方向是建筑，我想这对他的绘画有着一定的影响。在我看来，建筑空间营造的人文风景似乎更吸引他，同时，他也在绘画中保持了一种空间构成的思维方式。在马铁根的绘画里，几乎没有人影存在，也没有人的图案，他的风景是一个世界的沉默。

 

如果我们对马铁根的绘画做一个观察，我想他的绘画又不是一般意义的风景，因为所有的风景都是一种他所期望用来表达自我内心平静的媒介，他所观察和描述的空间只是他表达自我内心世界的一个方式。看似他在画客观事物，但其实是在用建筑来搭建内心，而他所认知的自己的内心是一个方形。

 

现在，马铁根的绘画有一些初期抽象绘画的影子，我不能判断他的绘画是否是要往理性提炼的方式继续走下去，但是如果一定要这样走，他可能成为一个抽象画家，更加强调图案、色块和线。如果不往这条道路上走，他又需要避免一条重复抽象艺术史的创作之路，他可能需要进入并深入他自己的方形世界，在那里也许会有一番天地。

 

2014年11月

 

徐家玲（策展人，树下画廊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