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扰的难题 ——从马炜红看中国当下的新表现主义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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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铭    
 
最近一段时间来,我一直在关注中国当下的表现主义的绘画。马炜红的作品引起了我的兴趣。毕业于山西运城高等专科艺术学院,后进修于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助教班的马炜红早期的作品也是具有写实风格的叙事性作品,在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之后,才决定了她现在作品的风格。她一改从前,使用一种简洁生动的语言开始了表现主义风格作品的时期。正如她自己所说:“我现在正在做的艺术是关于青春和时间的,我只是想捕捉到记忆中的深度体验和时代情绪,在这种深度体验中有自己直觉情绪的本能渲泄,更是融入自身的理性思考。我有意回避优雅、细腻和叙事,因为有些东西一旦影响画面的表达,就会决然放弃。松动的书写使画面保持一种鲜活性和表现的张力,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时代,消解一些欲望和沉闷。”

从马炜红当下的作品风格和面貌上来看,她的意图在于希望通过废除“主题”而肯定“动机”的纯粹性。我观察到她的作品不存在一个统一的“主题”性,亦试图废除作品与作品之间的联系性。这类作品显然正在试图影响着一个新的时期,在废除前一个阶段中国美术历史之中以具像绘画及其风格性、符号性绘画的为主流的那些思潮。
 
我以为架上艺术作品首先是语言的问题,在语言的前提下,它所指向的思想性和社会性以及精神性才具备完整的艺术史价值。如果我们必须将某个艺术家的作品放到历史的研究之中来阐述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提出他的语言性。因为,如果艺术作品失去了语言性的阐述和确定,而仅仅阐述其画面的思想性和社会性意义的话,那么艺术早就可以不必存在了。虽然思想性和社会性的意义是重要的,但是在艺术的领域中,语言性是前提,失去了语言性,艺术作品的思想性和社会性是虚假的过度阐释,它可以由小说和哲学以及社会学研究而取代。而艺术之所以不能够被那些领域所取代,正在于其语言的独特性,既它在视觉呈现上的新方式,无法由文字的寓意性所彻底阐释,甚至永远无法阐释。这正是艺术的魅力和神秘,也是人类对其充满兴趣的原因。从这一点上看,艺术作品在历史上的新的价值的确定,首先在于它所使用的语言于前一个阶段出现了明显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是指它衔接的那个前阶段。也许有人会说:这些语言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或者历史其他的地区、其他的艺术家也曾经使用过这种类似的方式。 这种情况亦不难解释。出现这种相似性或者重复性的原因,在于人类的艺术都是阶段史。两个时代所出现的看似相似的表现形式,是由于在这两个时代出现了道德与精神方面的内在的相似趋势,或者是这两个时代都存在着颇为相似的“内在情调”和基本特征,于是过去的人们用于表达各种问题和见解的形式便重新“复活”了。这正是人类理解自身和表达历史的必然。那些不断重复出现的艺术形式则具备在人类精神表达与本质追求上的单纯性,这种单纯性人们不需要刻意去学习便能够充分地使用。而表现主义的形式则具备这样的特质,这也是表现主义在人类的历史上不断被各个时代、各个国家的艺术家不断重复使用的原因。

其次表现主义的出现更是基于时代的需要,在表现主义兴起的时代,一定是人们的精神过渡焦虑、紧张、社会矛盾更加突出,物质主义过度泛滥、精神信仰遭到亵渎或者精神生活已经走向破产的边缘,于是一部分艺术家感觉到,只有这种能够充分释放出内心情绪的表现主义的形式才能够充分将个人的精神困惑与迷茫、灵魂的不安与抗争表达出来,从而获得短暂的安宁和救赎。我想这也正是我们今天看到中国表现主义开始兴起的内在原因。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精神破产的时代,那些不愿随波逐流、企图自救的灵魂正在借助人类历史上曾经闪耀的星光寻找方舟。

而表现主义的绘画曾经在人类的历史上不断闪耀过璀璨的星光。一些伟大的艺术家都是表现主义的一员。在今日的中国,我们正迎来一轮表现主义的新的浪潮,而且它必然将在以中国为主体的这个最不讲原则,又最会寻找籍口的国家中爆发。因为在今日的世界上,中国的问题已经是全人类的问题。我们的焦虑与痛苦,我们之所以使用表现的语言来表达,实际上正是从从容、平静、自由的背面证明了我们所生存的环境与时代的无奈。这正是表现主义对这个时代的指责,它是我们每一个艺术家内心困境在超出各自心理承受之后的释放。而这个百年来如此浮躁、堕落、纵欲、伦理颠覆、命运难测的时代,或许只有表现主义的叙述方式能够将我们内心强烈的情绪,精神的困惑与压抑释放出来。这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决定的,亦是这个时代必然的造就。
 
马炜红的作品让我们从一个侧面看到了我们时代的困境,她通过个人的日记式的叙述方式,在看似随意的涂抹之中,将我们当下社会以及个人生存之中的焦虑、浮躁、堕落、纵欲、惊悸、伦理的纠结以一种暗语的方式传达给观看者。在这些作品的面前,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和不安。在那些迷离恍惚、似是而非的画面的后面隐藏着一些令人叵测不安的东西。那些东西似乎在我们的梦中,又与我们的现实如此的相似,这或许正是引起我们不安和揣测的病机。让我们来阅读一下马炜红给自己作品所起的名称,便能给我们一种猜不透的迷一样东西。譬如《等》《告别时各怀心事》《共享欢乐》《还想要什么》《你要走吗》《你在等什么》《你知道我在吗》《忘记是难的事》《我们很快就一起变老》《我们一起等到明天》《我在你后面》《无解的答案》《一个人的晚餐》《雾霾》《相互关注已数年》等等。从这些作品的名称上看,她所描述的内容似乎都与她的日常以及内心的情感有关。但是在画面上只是隐晦地呈现。她所使用的语言简而幽暗,总是给人一种淡淡的忧郁情绪。以《忘记是很难的事》为例,这个听上去很有故事的作品,画面却是那么简单难懂,随意涂抹的底色,简单勾勒的人物看不清模样,像一场聚会又像一个课堂,人物似背又似正,分不出男女,也许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想表达的是一种记忆,模糊又清晰、难忘又忧伤。那是些什么样的事情如此的让作者难忘呢?我们无从知道,也不必知道的太明白。总之,作者说,忘记是很难的事,而人间能够令人难忘的事情不过只有两件:一是爱,爱是让人无法忘却的;二是恨,恨是可以化解的,但终是让人无法真正忘却的,而恨还是源于爱。因爱而不可得。马炜红正是通过这样看似粗糙简洁的语言,将她内心的世界呈现出来。在她的这件作品之中还莫名其妙地写着几个字:谷雨、春分、立秋,这仿佛是某一年的一个故事,但是又太模糊,画面上还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箭头,这个箭头在其他的作品中也一再的出现,似乎在指明一些什么,但是实在又不知所云,“画面中出现的数学符号和红箭头正隐喻着一些问题和转机”这是马炜红自己的陈述,我们且做参考。箭头从一块接近白色的色块中指出来,似乎有所动机,可还是令人无从解读,那是一些什么问题,又因什么困境而获得转机?也许这正是表现主义作品的魅力,它呈现的总是一种情绪和情感,它是某种明确事物爆发时的状态,它有着事物全然的影子,但是你却无法将它确定在某种定型之中。或许,表现主义的作品所呈现的都只是一种心理的真实,而不是现实的确认。而心理的真实才是我们最真实的感受,它不会因为粉饰而获得一种假笑。

马炜红的作品都具有上面我所描述的特质,她所使用的语言色彩是感性的,奔放的和情绪化的,是一种情绪与内心观念的直接释放。“我喜欢女艺术家马琳·杜马斯的作品,杜马斯不仅追求画面色彩的浓重与单纯,还强调尽量减少细节的简洁描绘,以尽可能少的用笔,描绘出生动的人物形象,用直观的方式表现人物心理和精神状态的不平衡。”也许我们从马炜红自己的叙述之中,能够找到她作品语言及观念性的历史脉络,“单纯的色调反而更为强烈的表达内心,我喜欢画面上松动的象草稿式的未完成感。我喜欢用丙烯作画,因为作画时间上能让我迅速衔接情绪表达,有时也用亚克力材料,我觉得这种材料有一种神秘的隐喻感。时间上最不能确定,有时早上,有时晚上。”从这段文字之中,我们感到,她又是多么矛盾,绘画的目的是将我们内心的不确定感确定在平面的视觉之中,而她却又用这种确定性去追求那种不确定的情绪感,这种冲突将造成怎样的一种视觉经验呢?也许这正是我们人类苦苦自扰的难题:上帝的存在。
 
 
                                                      2015年1月7日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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