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长在豫北地区,不及弱冠即赴京求学问艺,在我大学毕业之前,竟从未能有机缘踏上长江之南的任何一寸土地,而更加遥远的厦门,这个位于福建东南端角的美丽城市,只是存在于我模糊的想象中罢了,脑海里词条般的概念里,不外是耳熟能详的鼓浪屿就是隔海相望的金门岛,当然,还有著名的高粱酒。那时,在我有限的地域游历中,这个城市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存在的名词。
大学毕业后,我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山水写生,南来北往走过了很多地方,也多次偶过厦门,却没有机会停留驻足去仔细体验闽南这一带的风土人情。匆匆忙忙浮光掠影,我的陌生感依旧。
其实每一个人,和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种冥冥中说不出的缘分。去岁仲夏,终于因为一次展览的缘故,我第一次来到了鹭岛。
有人说:“因为一座城市,想起一个人”,对于我而言,更准确的说法是:“因为一个人,想起了一个城市”,子智兄就是我在厦门这次展览上认识的一位好朋友!同是寄情于林泉烟岚的山水画家,彼此有了太多的共同语言,一番交往下来,相互欣赏,很快成为挚友。也正是因为结识了子智兄这位为人真诚,造诣出色的画友,让我开始喜欢这个城市的人和这个城市的风景。
初识子智兄,不像年少时概念里对“南方人”的“界定”,高大俊朗,瘦硬的身形透漏出几分倔强的表情,自信而不太修边幅的率性样子我很是认同,如果不是他浓重的闽南普通话,我差点以为他是来自北方某地。
潜意识里,也许是一种来自于北方莫名其妙的地域“偏见”,我一直不太欣赏南方沿海一带所谓“精致”的男人,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笔挺的西装革履都曾是我经常诟病明星和商人的谈资,这种心理上的反感其根源我想是来自于年少时所见家乡城市充斥街头巷尾的港台大头招贴。也许艺术家的天性里有一种对于“修饰”的顽强抵触,艺术上粗粝的感受更能直指人心。当见到不一样的子智兄,再联系他充满鲜活气息的作品,我当下觉得,这个南方人一定会是我的好朋友!
子智兄善饮,啤酒白酒洋酒来者不拒,酒过三巡,耳酣面赤依然能不失斯文,保持微醺不倒的状态,让我很是佩服。在我多年接触的南方朋友里,子智兄算的上是好酒量。在北方善饮者众不奇怪,而在厦门遇到这般好酒量的朋友,却是倍感亲切。说到饮酒,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北方人”的小偏执——大凡能陪朋友一起喝酒至醉的男人,都是重情义有真性情的男人,这一点,对于艺术家而言,更像是一种人生的标配。(当然,酒精过敏者除外!)在厦门的很多个夜晚,排挡间,酒肆里,海风轻轻拂起,子智兄每每出示他珍藏的各类美酒和朋友们分享,一起开怀,畅饮畅聊人生和艺术,想起来真是很美好的时光。
因为巡展至闽南另几个城市,其间,我们一众画友和子智兄有了更多的时间一起写生,考察下闽南地区的山水。借这次机会,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佬”也开始仔细和全面的观察闽南地区的景致地貌。古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对于艺术家的滋养也一定全面和深刻,很想知道,子智兄笔下的云山梦境现实中是怎样一种真实的存在,他又是怎样惨淡经营,以胸中之丘壑幻化于纸面之上呢。
第一次看到子智兄的山水画,最令人印象深刻也令我倍感迷惑的就是他画面上云的处理。与其说是云,不如说是一种烟和气,一种丝丝缕缕虚无缥缈般的存在,没有成形的外轮廓,也没有起止和方向,巧妙的通过水色的洇渗和山峦的边缘迷蒙在一起,和谐温婉,轻柔的墨色里感受到一种淡淡的阴翳天气下人内心深处的莫名忧伤。见惯了北方平常天气里的千里层云,厚实清晰,和经验里反差很大,直到旅途里山区所见,方才恍然大悟,始信子智兄所“画”不虚!其实闽南一带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山地湿润多雨多云,光照很难均匀撒播,山峦明灭间阵雨频仍,水分在阳光和高温的作用下蒸发汽化,形成闽南山地独特的景观,王维诗句:“山色有无中”大概就是这种感受最直观的写照。
除了云气,子智兄画面上随处可见闽南特有的土楼,古厝,看得出,他钟情和用心之处也多在于对这些特色民居的描绘表现。闽南古民居是非常具有地域文化代表性的一种类别,无论是从格局分布,装饰雕刻,包括建筑材料的颜色选择搭配,都有很类型化典型化的独特美感。土楼“天圆地方”形式上的完满,古厝“赤瓦红墙”颜色的广泛运用,在丘峦绿荫的重重包裹下完美的体现了人和自然微妙的和谐。子智兄以这些颇具地方特色的古民居为母题,倾注了一个闽南人对于故乡的赞美和迷恋。我每每惊讶于他对这些古老建筑以及环境生动敏感的表现,大片而满簇的芭蕉林不经意的分布和排列整齐的农家菜地相映成趣,点缀其间的还有各种乡间生活的细节,建筑的整饬和生动散漫的植林丛树相杂其间,既有形式上的对比又充溢出田园风光的勃勃生机,仿佛一首回忆岁月的田园诗。
应该说,从表现技法上看,子智兄更多借鉴了传统的青绿山水技法,但是和古人不同的是,他一反这种厚涂工整,富丽鲜艳的设色技巧,而大量选择用水调和稀释颜色的明度和纯度,呈现一种迷离梦幻的灰度,这样一种降调的方式使得他的作品色彩上更加雅致明快,从观者的视觉观感上也创造出一种和真实场景不同的色彩疏离感,从而不知不觉进入画家营造的另一个更为美妙的心理空间。从构图上看,子智兄吸收了很多西方平面构成的要素,有一些处理仿佛电影蒙太奇镜头的运用,对物象进行一定程度的结构重组,另类又新颖,能看出他开放的艺术敏感度和对当代性的释读洞察。近期的一些西藏题材和人物作品更是让人眼睛一亮,又能感受到他对于新材料新题材的尝试和吸收,利用不同的肌理效果,不同的综合性艺术语言,丰富了画面的多种可能性,这都是子智兄多维艺术观下的产物。
一位优秀的艺术家,一定是通过不断的实践找寻自己,突破自己,敏锐的发现自然和萃取提炼感受,同时以包容的艺术视野观照传统和西方,从而在一个相对客观和广阔的艺术史情境中定位自己,这才能体现一个真正艺术家的素养。无疑,子智兄真率随性的表相之下是一个艺术家敏感细腻,异常丰富的自由天地,欣赏他的作品,也就悄然走入了他的内心世界。
去岁从福建回来以后,忍不住百度了一下闽南,惊讶的发现闽南语竟起源于黄河洛水间,很多学者认为闽南语很完整地保留了唐、魏及五代十国等时代的古代中原河洛音,也就是那时的中原话,其实古中原文化的影响遍及闽南各个方面!惊愕之余涌起某种亲切,突然之间,闽南,再也不是我曾经心理上遥不可及的南方,这似乎也更好的解释了为何和子智兄如此投缘的契机。
也许在时空更迭的历史暗潮中,来自于古中原文脉的某种或隐或显的传播,又或是先人艺术家对于山川自然性的审美心理延续,冥冥中一直在悄然的为每一个热爱自然和热爱生活的人搭建着艺术的平台,只是我们不知不晓。
感谢艺术的魔力,在不同的时空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让艺术家们汇聚为知己,共同编织梦的家园。
刘筱静
——2017,8,22于水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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